送出書房門後，恩子立馬要閃人，喬月沒再拉她，只沖其背影笑瞇瞇地來了一句：

“恩子，後會有期啊！”

恩子的背部一僵，伸出去的腳便頓在了半空中。

早有家人提著燈籠上來接引，喬月與文玄輕笑而去。

一路游廊，，蜿蜒到盡頭，喬月看見早有一堆人在月亮門前候著，燈籠昏黃的光線下，印出其中一個，黃融融的一身長毛發。

“煤球！”喬月笑著喊出聲來。

其實去的時間並不長，喬月本身也不是太過小兒女情長的人，可不知怎麽的，在左丘二爺那陰慘慘的書房裏呆過之後，再看見自己的親人，竟讓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。

一行人聽見她的聲音就迎上來了，藥姑打頭，煤球強子居中，齊叔淺淺地笑，與戚青落在最後。

文玄笑著讓過一堆人，與戚青齊叔站在一處。

“怎麽樣談得？” 戚青不免要問。

“回去再說。”文玄示意周圍，三五成群的家人，手執燈籠離得不遠，目光炯炯，不懷好意。

見喬月安然無恙，藥姑總算放心，一路安然出了門，這才恍然又回到舊世界，果林裏的甜香縈繞在鼻息，空氣卻比剛才冷冽得多了。

“這場雹子下的，”強子有些可惜被打掉的花骨朵兒：“今年你們的果子只怕要少得多了！”

一朵花兒就是一只果兒，農家小戶無人不知這個道理，強子雖是裁縫鋪出生，家裏院中，也有幾顆杏子樹的。

不料那家人倏地就是一聲冷笑：“當我們是什麽人家？靠這個過活麽？全死光也不值什麽！”

話音未落，大門便咣當一聲合上了。

強子說不出話來，喬月拍拍他肩頭：“人家就跟咱們不是一路的，恕不知惜物就是惜福，你留著眼看，總有報應的一天。”

強子點了點頭：“我們才在守門的屋子裏歇了半天，聽他們說，此地還是位高人給左丘二爺選的址，說這裏地勢趨向和緩，水道越密，氣候濕潤，土質肥沃幾近膏腴，樹木也佳，新綠不多，滿目蔥蘢，極有蒼色，最是制墨的好去處。”

文玄衣袂飄飄，神色悠然地走在他身邊，聽了這話不由得牽起嘴角：“哪位高人？家丁們可知道麽？”

煤球接上話來：“這倒沒聽說，不過聽他們口氣，是個女的，說長得很漂亮，比富春娘子還好些呢。”

這必是春水娘無疑了。

喬月昂首，斜眼睇著周圍山景：松林日漸稀疏，煙窯則密密麻麻，漫山遍坡，墨業其實已是收梢之勢。

看起來，最初左丘二爺對制墨還是挺上心的，不過後來有人來岔了道，他就走上邪路了。

而之所以要將自己的宅院修得山箍桶似的，應該也是怕了自家人上門尋事。左丘家一向與春水娘多有不合，如今被趕出去自立門戶的不肖子竟跟她搞到一起，以左丘老爺子的脾氣，不一巴掌扇死已經是很講情面了。

回家之後，藥姑拉起齊叔不讓睡，與戚青一起，將喬月文玄圍在了屋子裏。

“別打悶葫蘆了，那兩楞頭青去睡了，現在快說說，到底跟那二爺談了些什麽？”

喬月一五一十的說了，文玄略做補充。

聽見左丘二爺竟是春水娘的人，藥姑呆住了。

“他也是春字門下人？”

喬月搖頭：“算不上。不過是春水娘養的一條狗而已，可憐他自己不還自知。富春娘已是春水 放在他身邊，盯牢他的一枚棋子，卻還是信不過，又將恩子擺進去。”

藥姑不由得哼一聲：“這春水娘也不知給皇上吃了什麽迷藥？哄得他這樣聽她的 話。按說，以我從前所知道的那位鏵皇子，根本不會受這樣一個女人蠱惑的。”

喬月冷笑：“他不受人蠱惑，我娘是怎麽死的？人再聰明能坐天下又如何？耳根子軟終是大忌！”

藥姑想說鏵皇子也不是耳根子軟的人，決事如流，應物如響，這才是當年先帝看中的太子。

不過齊叔瞟過來一個眼神，明明白白地阻止了她。

喬老板對別的事都很能客觀應對，唯有對她的親生父親，偏又是她的殺母仇人，她心裏只有恨，容不得一點點別的意見。

藥姑咕嘟咽了下口水，硬生生將要說的話忍了回去。

文玄看在眼裏，沒動聲色，轉頭問齊叔：“您當年也在宮裏伺候過主子的，”他有意沒提皇帝二字，知道是戳喬月心窩子的：“依您看，這春水娘是靠上了什麽別的人，還是。。。”

還是真靠上皇帝了？

說實話這也是藥姑的意思，她實在不能相信中原帝會變成喬月口中那樣一個人。隨著歲月流逝，人可能是有些外在的改變，可說到底根子不會變，性格不會變，就好比一株松柏，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變成楊柳的！

文玄曲線救國的話，引出齊叔藏在心底多年的舊事：“舊時的主子，”同樣忌諱地回避了皇帝二字：“確實有治國為尊之風，女人在他身邊，”聲音轉低，有些猶豫：“寵是寵的，但其實，論不上國事。”

喬月的臉漲得通紅，眼神犀利而不甘：“不論國事？專賢司是為誰專門開設的？不論國事？春水娘是怎麽能無法無力在中原肆意妄為，想殺就殺一點忌諱沒有的？！不論國事？春水娘現在與曾為國建功立業的老臣左丘大人同起同坐，甚至近來還有隱約壓制對方的勢頭，難道這一切，都因那廝不讓身邊女人理政？”

齊叔藥姑皆沈默下去。

這事他們也想不通，不過他們比喬月要清醒些，看得出其中問題，而喬月，卻因多年仇恨，而將一切都歸結為中原帝的為人不堪。

文玄清了清嗓子：“現在宮裏，誰為六宮之首？”邊說，邊暗中握住了喬月的手。

觸手之處，冰涼，且有些掙紮的意思，因心頭不忿，冤屈難以疏解。

於是他加了把力，將自己手心裏的溫度傳過去，同樣傳過去的，還有他要與她同進同退的決心。

藥姑擡頭想了想：“一年前我在外頭，就聽見人傳言，淳貴妃。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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